2015年8月20日 星期四

《殷海光全集》《殷海光•夏君璐書信錄》《中國文化的展望》(臺灣大學版)《春蠶吐絲: 殷海光最後的話語》演講「人生的意義」



前一陣子看到水牛出版《思想與方法》新版---50周年紀念版.
今天讀 溫紳先生的文章: 下句語義不清: 殷先生的主要著作生前多出版了--書信/社論等身後再出版合集.
 殷海光生前遺著《中國文化的展望》、《思想與方法》、《邏輯新引》、《怎樣判別是非》…乃至於《中國共產黨之觀察》等書中的警句,且摘錄片段於下:....
殷先生的著作   中共單位也很想出版.不過他們當然只能出版閹割之後的"全集".........

 

溫紳‎‏

台灣時空隧道中的「溫紳觀點」
「不世出」的殷海光抑鬱以終(1969年9月16日)

殷海光生前遺著《中國共產黨之觀察》等書中警句:

「互相尊重,正像互相寬容一樣,是政治民主之必要的條件」、
「唯有對民族、對國家、對當前的危局抱有嚴重的責任者,
才不辭犯險患難、據理直言、據事直陳」、
「中國目前底一切政治問題,根本上都幅輳到民主問題上。
不真正實行民主,則條條路都是死巷子」、
「在極權暴政之下,只要達到國家的目標,
把人民做任何犧牲都在所不惜」、
「人喜好什麼,但對於所喜好的東西卻並不了解時,
是最易受欺騙的時期」、「禁忌太多的社會,言論自由怎能不大打折扣?
沒有充分言論自由的社會,又怎能在實質上新生與進步?」
「台灣的社會活動,除了吃喝玩樂以外,一切都置於自上而下的強力控制之下,一切非來自控制者的活動都在懷疑和禁止之列」、
「我的身體,正像一切講思想自由和言論自由的人之身體一樣,
毫無掩蔽地暴露在一個沒有約束的權力之下」…

 

殷海光

 殷海光作品一二 2011.3.24

許久沒去殷海光故居
去年或前年去 是為了一償心願 我1965年就讀他被評為最好的著作的 邏輯新引
後來也看過他許多的文集 (其實 日本小引 在我60年代也覺得可以)
我還引用過他的一篇"運作論" (operationalism)
不過他也不是位思想深入的人
他的遭遇比較令人同情

去年台大出版中心重印其文集 很取巧

殷海光故居和其作品

uprooted

殷海光寫信給張灝 漢字中用了 uprooted
他是在臺大宿舍建自己的園的人
失根 (uprooted )的感受特強




陳鼓應 編【殷海光最後的話語】 台北: 環宇, 1971增訂/1976年出版
這本書當初倉促成書 ,除了影印一些信有點趣味之外 (當初資訊缺 此書或為滿足群眾的好奇心)


***
1974年,被殷先生細稱為「存在主義大 師」的孟祥森先生,他和 女友就 住在東海別墅上。她幫忙孟先生從口譯錄音帶中,辛苦地謄出稿來鬻文:他經常在校園上慢跑。

當時,他還沒寫出感人頗深的「殷海光的最後的夜晚」(逝世十七周年才補記):「從《春蠶吐絲》(陳鼓應)中可以看出,他死前這段時間處於整個思想甚至整個人生觀的轉型期。他開使從政治轉向對整個精神文化的關懷與體會了,他開始懂一些東方文化的空靈了,他開始開了,開始化了,他的範圍廣了,領域大了,他開始要成熟了,……。以他這樣聰慧、純真而用功的人……死在這個關鍵上,死在這個轉捩點上,怎不令人倍覺痛惜……我(殷)死後,希望在東海岸,面對太平洋,立一個碑,上寫:『自由思想者殷海光之 墓』……..我院子裏不需立碑。但我知道那塊碑放在那個位置。我在院子裡可以看到那塊碑,我看到那自由回蕩的空氣所形成的碑,那自由回蕩的空氣,就是無形的碑,而且處處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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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N版本 紀念過世40周年 2009

殷海光著   中國文化的展望
中國文化的展望(上)

作者 : 殷海光著

殷海光全集1

出版時間 : 2009年8月 初版

出版單位 : 國立臺灣大學出版中心




  這本書的確說出了些什麼,也解答了些什麼。不折不扣的,這是討論中國文化問題的一個新的里程碑。──金耀基

《中國文化的展望》是殷海光最重要的專著,無論就思想史脈絡或是就殷海光個人的思想世界而言,本書都深具意義。

近代以來,「中西文化論爭」幾無已時。殷海光採取西方現代社會科學的概念及邏輯分析的方法,敘述討論十九世紀以降中國歷史文化的變遷,也從世界架構的視野,檢討思索中國文化的前景。他的思考研究,充分展現身處二十世紀中葉的華人知識分子,如何以科際整合的認知,借鑒現代社會科學的概念,論列中國近百年來的社會文化對西方文化衝擊的反應,嘗試為中國歷史文化的近代變遷,提出宏觀視野的系統解釋。

本書不僅是殷海光對「中西文化論爭」這個問題的回應解析,還全面展現了他的文化觀、知識觀與人生觀,具體反映當代自由主義者探求理想未來的思惟世界。在這部書裡,殷海光呼籲「道德的重建」,鼓舞知識分子無畏威權,扛起道義責任的大纛。字裡行間,透露出自由主義者的學術研究,和他的生命意義,實在不能須臾或離。

本書為《中國文化的展望》上半冊,內容為全書的第一章到第八章。書中從討論中國傳統文化的基本性質開始,一直推論至自由主義在中國的發展是先天不足後天失調。其間,章與章之間,且每一章的各節之間,皆環環相扣。閱讀本書,不僅可以讓我們對於中國文化的變遷及未來這個重大問題,拓展多重的認知,獲得無限的啟發;更可以是我們理解自由主義者殷海光之關懷所在的一種方式。





中國文化的展望(下)
作者 : 殷海光著

殷海光全集2

出版時間 : 2009年8月 初版

出版單位 : 國立臺灣大學出版中心

 見解精闢,分析徹底,行文也極稱雄辯。──許倬雲

本書為《中國文化的展望》下半部,內容為全書的第九章到第十五章。書中從國人主張西化的討論開始,進入西化的實質過程。其中尤以第十二章分析民主與自由為重要,是作者主要思想精華的呈現。本書最後附有許倬雲和金耀基兩位學者的書評,更可讓讀者對本書所提之相關議題,得到進一的深入理解。

閱讀本書,不僅可以讓我們對於中國文化的變遷及未來這個重大問題,拓展多重的認知,獲得無限的啟發;更可以是我們理解自由主義者殷海光之關懷所在的一種方式。








殷海光(1919年12月5日-1969年9月16日),湖北黃岡人。殷海光本名「殷福生」,「殷海光」是在抗戰結束後踏入出版界時採用的筆名。他早年求學於西南聯大哲學系、清華大學哲學研究所,1949年赴台後於臺大哲學系任教,先後開設課程有:邏輯、邏輯經驗論、羅素哲學、理論語意學、科學的哲學、現代符號邏輯、歷史與科學等。他亦曾任《中央日報》、《自由中國》主筆。

殷海光是1950-60年代臺灣最有影響力的知識份子之一。他深受羅素、海耶克、波柏等哲學大師的影響,所寫文章以科學方法、個人主義、民主啟蒙精神為基準,極力宣揚反抗權威、追求自由思想,並堅持以筆的力量來對抗言論思想禁制。因而,他曾被倫敦《中國季刊》推崇為"臺灣自由主義思想的領袖",為台灣自由主義的開山人物與啟蒙者。

時至今日,殷先生已成為臺灣某一世代的象徵人物。談到上世紀六十年代的臺灣或臺灣的自由主義,必然會談到殷先生及他著作。而殷先生的著作,以思想深刻、邏輯層次縝密、文句充滿情感著稱,有一種極為獨特的感染力。其著作,數十年來影響了海內外的無數讀者,早已成為華人世界共享的精神遺產。

2009年8月23日星期日


殷海光


「一方面,我跟反理性主義、蒙昧主義、偏狹思想、獨斷教條做毫無保留的奮戰。另方面,我肯定了理性、自由、民主、仁愛的積極價值,我堅信這是人類生存的永久價值。」

殷 海光的學術生涯開始得很早,十六歲那一年,他就已經在雜誌上發表哲學專文,十七歲就摸索著翻譯了一本理則學入門書《邏輯基本》。終其一生,殷海光致力於 學術,著述了八百餘萬字,討論哲學、邏輯、民主、自由主義、人生等諸多領域,在五、六Ο年代對台灣的學術、政治產生不容抹滅的影響。
他 是一位充滿道德感與使命感的使徒,有人說他憤世嫉俗,有人說他孤傲自賞,他常說:「在現實上他們能屈服我們,但在道德上我們永遠鄙視他們。他們能消滅我們 的身體,但卻消滅不了我說出去的真理。」和殷海光亦敵亦友的大儒徐復觀便曾說:「由他的硬骨頭、真熱情,發出的精光,照耀在許多軟體動物之上,曾逼得他們 聲息毫無,原形畢露。」
這樣一位學者,在五Ο年代由於投身由胡適、雷震等人所倡辦的《自由中國》雜誌,而成為歷史人物。《自由中國》從五Ο年代初期開始,便陸續發表檢討台灣內部問題的論述,到了一九五六年十月為蔣介石總統的七十大壽所出版的「祝壽專號」之後,言論尺度更是節節升高,由反攻大陸的虛妄性、言論自由,到反對黨問題,無所不談,終於震動了執政者,而在一九六Ο年遭到查封的命運,雷震也因而被捕入獄。

而《自由中國》在後期所發表的這些擲地有聲,但卻觸怒了政府高層的言論,有許多就是出自殷海光的手筆。《自由中國》的主張,在當時及往後近三十年間雖然未能實現,但卻影響了後數代的民主運動者,而在八Ο年代中期以後開花結果。
《自由中國》被禁聲之後,殷海光由於他在學術界的聲望,並未遭到牢獄之災,得以繼續在台灣大學任教,在台大哲學系十七年,他被譽為「台灣大學最賣座的教授」,影響當時哲學系的學風極深,許多學生以及青年學者視他為思想導師。
殷海光在生前曾經希望死後在墓碑上刻下「自由思想者殷海光之墓」,在思想不自由的年代裡,他矗立於主流價值之外,堅持他所認定的真理與價值,這也許正是他最貼切的寫照。

殷海光(1919年12月5日-1969年9月16日),湖北黃岡人,國立台灣大學教授,台灣自由主義的開山人物與啟蒙大師。
殷海光本名「殷福生」,「殷海光」是在抗戰結束後踏入出版界時採用的筆名,1919年12月5日誕生於湖北黃岡回龍山鎮的一個傳教士家庭。13歲那年,他由其伯父、辛亥革命志士殷子衡帶到武昌,入武昌中學念書。初中時代,殷海光不是獨佔鰲頭的好學生,桀驁不馴,讀書非常任性,有幾科功課不合格。伯父和父親認為他不堪造就,便強迫他在二年級中輟,送到食品店當學徒。他苦挨八個月後,受不了逃回家,復學讀書。
中學時期殷海光便迷上哲學,十六歲便於東方雜誌上發表文章;受到當時哲學大師金岳霖的影響,1938年,入讀西南聯合大學哲學系,畢業後於1942年考入清華大學哲學研究所。1945年殷海光投筆從戎,加入青年軍;但在八個月後因為不適應軍隊生活回到了重慶1946年殷海光獲聘為中央日報主筆,並擔任金陵大學講師,講授「哲學與邏輯」課程。1949年,殷海光赴台擔任台大講師,先後開設課程有:邏輯、邏輯經驗論、羅素哲學、理論語意學、科學的哲學、現代符號邏輯、歷史與科學等,並參加在胡適雷震傅斯年等創辦的《自由中國》雜誌,為編輯之一。
1954年,殷海光以訪問學者名義赴哈佛大學研究講學一年。一年後殷海光回到台灣,一面在台大任教,另一方面為《自由中國》和香港《祖國》週刊撰寫了大量的政論文章,他堅持以筆的力量來對抗言論思想禁制。殷海光以科學方法、個人主義、民主啟蒙精神為準繩,批判黨化教育、反攻大陸問題等時政,為臺灣第一代自由主義代表之一,在1960年中國民主黨組黨運動中曾提供理論分析,認為組黨乃時勢所趨。當時殷海光與經濟學家夏道平同為自由中國半月刊的兩支健筆,也因為常激越的批評時政而且政府發生衝突。其中社論《大江東流擋不住》是最為有名的。但是在雷震入獄與自由中國被查禁後,殷海光的大部分作品也成為禁書。
之後殷海光就不斷受到國民黨政府的壓力。1960年殷海光被《中國季刊》圍勦,指殷海光為「偽自由主義者」「文字賣國者」「知識詐欺­者」,甚至於指責他「從事煽動顛覆」,1964年政府停止殷海光在國家長期發展科學補助金每月六十美元的補助,這筆補助佔­他最低生活費用的一半;接着,又查禁他交由文星書店出版的著作《­中國文化的展望》,版稅收入因而中斷。1966年7月台大由於受到政府壓力,不再續聘殷海光;而且1967年哈佛大學邀其前往研究中國近代思想,政府也不允許其出境。不久,海耶克教授來台灣訪問,政府也禁止殷海光與之晤談。而且殷海光的生活起居也受到監視。殷海光不堪如此身心雙重折磨,1967年不幸罹患胃癌,病中嗜食芒果,兩年後病­逝,享年五十一歲。
殷海光深受羅素波普海耶克的影響,一生著述甚多,其中最具影響的是翻譯海耶克的《到奴役之路》以及德貝吾的《西方之未來》,著有《中國文化的展望》上下兩冊,《政治與社會》上下兩冊,《殷海光全集》十八冊等。  

[編輯] 殷海光全集目錄

  • 《中國共產黨之觀察》殷海光
  • 《共產國際概觀》隆爾威多(Massimo Salvadori) 殷海光譯
  • 《西方之未來》德貝吾(J. G. De Beus) 殷海光譯
  • 《邏輯新引》殷海光
  • 《怎樣研究蘇俄》熱希達著 殷海光譯
  • 《到奴役之路》海耶克著 殷海光譯
  • 《中國文化的展望(上)》殷海光
  • 《中國文化的展望(下)》殷海光
  • 《雜憶與隨筆》殷海光
  • 《殷海光書信集》*殷海光
  • 《政治與社會(上)》殷海光
  • 《政治與社會(下)》殷海光
  • 《學術與思想(一)》殷海光
  • 《學術與思想(二)》殷海光
  • 《學術與思想(三)》殷海光
  • 《書評與書序(上)》殷海光
  • 《書評與書序(下)》殷海光


*根據王曉波的說法, "殷海光臨終時,一再希望出版其書信集,尤其是其病中最後兩年的話書信,是其最後思想的紀錄......" 《殷海光全集》(臺灣大學版)似乎也只出版他和某學生的書信往返.



人生的層次──殷海光最後的話語
鄭安國∕文  (20060406)

本文為自由主義學者殷海光,最後一場公開的演講── 「人生的意義」的過往,作者係當時演講會的策劃者與主持人,因而撰寫此文回憶這段四十年前的塵封舊事。   ──編者

四十年前的四月八日星期五下午二時,當時的自由主義大師殷海光先生在台北市木柵國立政治大學六三○教室發表他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公開演講「人生的意義」。也許是殷海光先生也預知這是他的一次重要演說,所以他的演說就是鏗鏘有力的用「今天是一九六六年四月八日」做為開場白。 筆者當時是這次演講會的策劃者與主持人,四十年來,經常浮現腦際的不只是殷海光先生在演講中那種凜然的風骨;做為一個大二政治系學生,對殷海光的景仰以及籌辦這次在當年深具爭議性的演講會的周折,更是成為大學生活中最深刻的回憶。

對於現在的年輕人來說,知道殷海光的人雖然不多,但由於殷海光是台灣走向自由民主道路上的一位思想巨人,這場演講會的周折,也反映了威權時代轉型中的面貌。

四十年前雖處於威權時代,但是大學生對自由民主的嚮往,仍甚熱切。當時我們一群以政治系、外交系、公共行政系為主的同學組成了西潮學社;有別於以辦活動為主的其他學生社團,西潮學社是讀書會形式,每週聚會,由一位同學報告讀書心得,所讀之書以社會科學及文史哲學課外書為主,偶爾舉辦對外演講座談。設社務委員,每兩月任輪值主席,負責這兩個月的活動。我是一九六六年三、四月的輪值主席。

殷海光的著作「思想與方法」、「海耶克和他的思想」,以及翻譯的「到奴役之路」,都是我們愛好的讀物。因此當時我就想邀請他來政大演講,也向西潮社的主要成員陸錦雯及其他同學們報告了這個構想,大家都很贊同。我當然知道當時台大教授殷海光開課都受到限制,且有好幾年不准公開演講。基於反抗威權的理念,還是決定一試。

當時電話並不普遍,所以我向台大經濟系的同學陳松打聽到殷海光先生的住址後,在三月底的某日晚上,直接前往殷海光在溫州街十八巷十六弄九號的寓所。那是一幢像是經過改造後的日式單門獨院的平房。那天下著微雨,沿門摸索了一陣才找到,按了門鈴,即聽見兩隻猛犬的吠聲。殷海光先生親自開門,雖見過他的照片,但仍訝異於四十七歲的他,竟是如此蒼老。雖然未有先約,但殷海光對我的來訪並沒有很意外,可能還是常有一些他不認識的慕名求教者吧!

殷海光先生領我進屋裡,那是一間陳設簡單的小客廳。我向殷海光說明來意,也向他報告西潮學社的性質,他對我們的心意有點嘉許,但對於邀請他演講,他卻很直率的說:「那是不可能的,你知道他們已經幾年不讓我演講嗎?」我說:「知道。」他說:「他們怕我。」我表示,我們還是想試一試。連在台大開課都限制重重,要在相對保守的政大演講,看起來更是困難。也許殷海光也有突破限制的韌性,所以他終於同意我們一試。

談到演講的主題,他說:「就談『人生的意義』好了。」。對我這個學政治的學生來說,其實是希望他談些政治、思想方面的主題,對聽眾來說也比較有吸引力。不過他說「人生的意義很重要,現在就是太多人重視生物層面的東西,而忽略了更重要的價值。」我終於瞭解這個平凡題目中的深意。

敲定了題目、敲定了時間,回到學校向西潮學社報告,大家都很興奮,於是就向訓導處提出申請,也選定了當時政大最大的一間教室,可以容納一百餘人的六三○教室。申請書送出後,我們沒想到很順利的就獲得訓導處的批准。殷老師也沒想到他居然被解凍了。

我們立即製作了幾張海報,張貼在學校各個主要地點。不料在演講前三天,四月五日星期二,訓導處火速通知我,訓導長約我見面。訓導長葉尚志是政大第一期的學長,是一位和藹可親的長者,由內政部人事處長轉任。見面後,葉訓導長很客氣,但很明確的告訴我,有關方面對於殷海光演講有意見,希望能夠停辦。我聽後雖覺意外,但從籌劃之初即已預期可能會有一些干擾,所以並不訝異。我乃反問,現在全校同學都知道這個活動,若現在宣佈停辦,大家會怎麼想?對政府的形象是不是更加不好?葉訓導長說:「可是他們怕會出問題」。我想了一下表示,如果他們耽心殷海光講一些他們認為刺激性的話,我想我可以跟殷海光溝通一下。因為我實在不希望演講被取消,所以自作主張的作了一點妥協。葉訓導長同意我的看法。

當天晚上我就趕去殷海光家,告訴他這個狀況,殷老師聽後用他慣有厭惡威權的語氣說,「我就知道他們這些人的想法,這些俗人,我才不會談政治。」翌日上午我告訴葉訓導長,殷海光在演講中不會談政治問題,只談人生哲學問題。葉訓導長說,好吧,我跟他們溝通一下。有關單位終於對這次演講放行。

四月八日那天二點不到,六三○教室已擠滿了人。這是政大學生社團辦演講難得一見的盛況。我略作介紹之後,殷海光即開始他這場重要的演講。我們依照殷海光先給我們的「人生的界域」手繪圖,繪於黑板上。

殷海光將人生分成四個層次,最低層是物理層,次低層是生物邏輯層,上一層生物文化層,最上層是真、善、美、理想、道德層。殷海光說,人應「擴展我們的界域,由單純的物理層,進為生物邏輯層,再由此發展到生物文化層,繼續發展。然後人類有真善美的意識,有理想、有道德,這就是價值層,這層就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層級。」

殷海光也提出一個兩難式,就是如果我們要滿足衣食等生物邏輯,而勢必犧牲道德或理想,處此困境之下,我們怎麼作決定。他提出幾個原則:第一,我們萬不可在自己的生存並未受到威脅時,為了換取現實利益而犧牲道德原則。第二,在我們的生活勉強可過時,萬不可因要得到較佳報酬而犧牲他人。第三,當我們因生活困難而被迫不得不放棄若干作人的原則時,我們必須儘可能作「道德的抗戰」,把道德的領土放棄得愈少愈好,尚且要存心待機,「收復道德的失地」。復次,我們有我們的好惡。如果經濟貧困了,我們的好惡是否就要放棄,是否就不能講了。還有尊嚴問題,如果人的經濟價值不能滿足,尊嚴是否可以不顧?

這番話不只語重心長,而且邏輯嚴謹,可以說是殷海光面對橫逆考驗而凝鍊出來高貴而務實的人生智慧。

演講非常成功,但事後從訓導處一直傳出要對我嚴格處分的消息,我感受到一些壓力,唯自忖一切依規定來,如處分我,那麼如何處分核准這次演講的人。因此也就淡然處之了。我根據錄音帶,非常仔細的作了一個錄音記錄,於四月二十日送去請殷海光先生訂正,並於一九六六年五月發表在我所負責的議事規則研習會的「議事會刊」上。在此之後,殷海光並未再發表過公開演講,其所著「中國文化的展望」且於是年六月被禁。

一年後的一九六七年四月二十日,我去台大活動中心聽易君博老師的演講,殷海光也在座,我趨前問候,他緊握我手說:「真是恍如隔世」。我見他較一年前更形蒼老,乃問其身體狀況,他說:「一個多月前得了胃病,正所謂心腹之患。」沒想到二天後,因李敖之敦勸,去宏恩醫院檢查,發現竟是胃癌,而於四月二十五日住入台大醫院726病房。翌日,我與陸錦雯前往探視,他的病榻邊放著一本正在看的英文書「Life Against Death」,顯示他求生的意志。是日,當時任教政大的金耀基老師、王曉波也都來探視照顧。唯終於一九六九年五十歲的英年齎志以歿。所以這篇演講記錄陳鼓應稱之為「殷海光最後的話語」,一些大學並以這篇文章為教材。如今在網路上也可搜尋取閱。

現在,重讀這篇文章,一字一句,每個語調,均是殷海光的風格、心境。全文雖然未觸及政治,但是其期許反更高遠,四十年後,仍令人低迴不已。



【殷先生與殷師母帶給我們的「永不能忘的日子」】
殷師母夏君璐女士曾寫一篇文章〈永不能忘的日子〉懷念殷海光先生,文題或許是來自殷師母初見殷先生那天的日記標題「永生難忘的一天」。殷師母的文章是這麼說的:
新約哥林多後書第六章第十節:「似乎憂愁,卻是常常快樂的。似乎貧窮,卻是叫許多人富足的。似乎一無所有,卻是樣樣都有的。」我想,這句經句正是描寫海光與我共同度過的這段永不能忘的日子。
簡單的數學計算告訴我們,殷先生陪伴在殷師母身旁的日子只有二十多個年頭,在殷先生於1969年離世之後,他們兩人曾共同擁有的那段日子支持著殷師母一個人獨自度過了四十多年的歲月。
今天是農曆七月七日,我們要特別謝謝殷先生與殷師母,以他們的人格和堅定的愛情,帶給我們那段「永不能忘的日子」,並祝福天下有情人:七夕情人節快樂!
附圖是1952年10月31日,殷先生和殷師母攝於臺大醫院頂樓的照片。更多關於他們的愛情與生活故事,請參看《殷海光•夏君璐書信錄》――
http://www.press.ntu.edu.tw/index.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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